關於「原罪」這件事,它其實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關係,彼此互相作用,弔詭地原因在於:我們好像並沒有做過那些事情,卻因為先天的血液組成、遺傳因子或是社會脈絡,所以讓我們在尚未犯下罪行之前,就可以被對面的那方提早拿出來指責說嘴一番。
還記得第一次感受到原罪的意義,是在我還非常非常小的時候,那時我大約不到五歲,住在因為父親軍官位階的之便,所以定居的鳳山眷區中;現在回想起來,那一夜其實一如往常,南部晚上的氣溫總是悶熱卻又帶點青草的芬芳,村外頭的車流從來也並不多,偶有幾部呼嘯而過的轎車,自外頭大街上讓引擎聲音傳進、迴盪在寬不到五公尺的村里小巷中。
但說起來那一夜卻也並不是尋常的晚上,忘記了是哪一場的大選剛過,所以大家都還沉浸在當選與落選的激情泥淖當中,情緒遲遲未退。
忽然間,在巷口接到外頭大馬路的那頭,傳來了一陣臭罵聲:
「幹你娘!你們這些死外省仔!你們這些死國民黨ㄟ,才害我們落選!哇咧幹你娘...。」
那頭傳來的聲音,很明顯地是個操著台灣國語的中年男子,因為對於選舉結果不如他意,所以心情鬱悶地灌進了太多酒,但誰料這一切仍舊令他忿忿難平,於是乎便衝到了我們這些所謂「外省仔」的眷村外大聲咆哮,但或許也因為勢單力薄,所以只得站在熙來攘往的大街邊臭罵著心內的不爽,也不敢踏進村子裡半步。
當時,我躺在自己的小木床上,用棉被蓋住半個頭,只敢探出眼睛朝天花板望著,一邊聽他罵的臺語,一邊猜測他可能的長相,還有,他會否夠狠?搞不好他的下一步,就是衝進村子裡頭進而砸破某一戶窗戶發生更可怕的流血衝突?
可惜的是,所有更壞的想像全都沒有發生。他只罵了那幾句話之後,就消失在外頭的黑暗當中,繼續為那日的落敗而傷悲。
也許是想太多了、又或者是我那種戲劇性的性格在作祟,我的腦海裡一直對這過往有著不深也並非太淺的記憶,這也就是說,只要我願意回想,不論是那天晚上的溫度、氣味、還有黑暗的程度、安靜的狀態都彷彿歷歷在目,雖然他聲音的質地我已經有點記不太清晰,但罵的內容總還是記得的。
於是我了解了─「這好像就是原罪的一種解釋方法。」
人的生命總不會是一種突然的斷裂,它就如同是歷史的縮影,每一個事件都有它的交互脈絡可循,所以直到我逐漸長大、開始漸漸了解歷史與族群的對立關係,才開始清楚我們或多或少都活在某種陰影底下,就算時間如何前進、政治人物如何想要撫平那些創傷,但已經被種下的就無法連根拔起,唯一能夠等待的良藥,就僅僅剩下「時間」這帖而已。
我們其實很難細數自己身上到底背負了多少的東西,哪些是血液裡的優良因子,又有哪些是永遠見不得天日的罪孽所在,但它們究竟能不能因為某些時空因素的改變、推演、被抹平,於是就轉變得沒有那麼的致命?變得是一種輕鬆的恣意,只要我願意提起,不論在哪種場合都適宜?
愛情的角力,又或者是另一種更細微的「原罪」出產地。
有的人天生下巴戽斗,對某些人來說那可是深惡痛絕;有的人個性太鑽牛角尖,對另外的人來說那是大吵的導火線;有的人說話不清不楚、有的人沉迷於多角關係....,而這些與那些都對不同的族群產生了相當程度的抗拒力,換句話說,我們每個人在情感的關係裡總是背負了太多的「天生罪孽」,也因為如此,就成為了想要與期盼的對方發展下去的進一步阻力,於是我們自己開始學著先把話挑明,好像你不接受也沒關係,反正老子夠灑脫、不欠你來靠近!但是否真是如此卻還仍舊有待商榷,我們也心知肚明那只是一種偽裝或武裝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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